Ja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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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龙游看亲戚,要在路边等人,寒风瑟瑟,虫儿都不见踪影。看着树干上空去的刺蛾茧壳,我忽然意识到,活的虫虽然难觅踪影,但它们留下的痕迹一定还在。或许我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,来还原盛夏的场景(一定是前面考古的书看多了)。
于是就缩着脖子抄着兜,围着一棵一人高的冬青转悠起来。其实收获还真不少,在二十分钟里,我只绕它逆时针转了100度左右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植物下部大叶片上弯曲潜行的“虫道”,有某个小幼虫从妈妈产在叶肉中间的卵开始,一边吃一边前进,用嘴给自己挖出一条地道。它会很小心的不弄破叶子的上下表皮,一直像个潜水艇一样在叶子里钻来钻去,叫做“潜叶”。没有叶肉的部分会变白,这样我们就看到了叶片上速写一样弯弯曲曲的浅色乱线条。这种虫道代表了潜叶蝇和潜叶蛾两大类昆虫。我摘下来一片叶子,很容易找到它的起点,这时的白线最细。然后随着幼虫的长大,白线逐渐变粗。在最粗的终点,幼虫化蛹,然后羽化飞走,所以它留下了一个空的蛹壳。通过肉眼对这个极其微小的蛹壳的辨认,它应该属于某种潜叶蝇。
把这片叶子扔掉后,开始注意那些被虫子咬过的叶子,如果叶子上的大圆弧缺刻是由更小的圆弧组成(像CAD里的修订云线一样),那么说明是由配备咀嚼式口器的幼虫一口口啃出来的。如果是接近正圆和椭圆,边缘平滑流畅,那么可能是切叶蜂用大颚剪刀裁了去做襁褓。
在那些完好的叶子上,有着数量可观的白色虫蜕,大多数虫蜕的后部都残缺了,但是头胸部和四到六根腿还在的,可以辨认出是同翅目昆虫留下的。叶蝉,沫蝉?无论是谁,它们的粪便一定在夏天的时候把叶子弄得斑斑点点。我后来在远处缓了缓眼神,回过头仔细辨认,看到一个熟悉的宽大的头胸甲,基本可以肯定,它的主人是广翅蜡蝉。
再转30度,一个较大的直翅类昆虫的蜕。起初以为是蝗虫,视线游走,很快锁定在前足的刀锋上:两把带齿的大刀表明主人是一只螳螂。它同时也是这棵冬青树的主人,在它的统治下,无论是咀嚼树叶的还是吸食树汁的,都心惊胆战,苟且偷生。由于螳螂蜕较大,已经完全没有了样子,像刚刚重见天日的恐龙化石一样凌乱,折叠。我想一个很细心的人一定能用自己的解剖针,把虫蜕从乱叶层层剥离,并给予它支撑,恢复它烈日下耀武扬威的身姿。
较高的纸条上挂着一个由干枯小树枝编成的蓑衣口袋,这是蓑蛾幼虫的“不动产”。不过,在天冷以前,不动产是到处动的,蓑蛾幼虫抓着自己的房子在枝叶间穿行、进食,碰到危险就赶紧回家。随着自己身体的长大它会找些小枝,合着自己的粪便和丝,不断进行扩建。最后,蓑蛾幼虫吃饱喝足,在温暖的蜗居里变成麻木的越冬蛹呼呼大睡。
某片叶子背面有两个蜡蝉蜕。我把那叶子转过来想看看清楚的时候,在叶端卷曲处,有个什么东西金光一闪。在这棵灰头土脸的冬青上,这只具有金属光泽的虫子是那么的耀眼,它就是昆虫摄影的新星:龟甲,它因为像乌龟一样遇袭时会把头和腿缩在壳下而得名。多数龟甲的鞘翅边缘是透明的,我看到的这只除了这些,背部隆起部分为金绿色金属光泽,然后配以贯穿背部的“山”字形黑色条纹,两边浓重,中间虚墨。这虫子如此漂亮,以至于虽然它看起来已经冻死了,我还是把它弄到纸巾里,带回家给杨蛙蛙开眼。